十二月的南方, 濕寒凝澀，緩和濕潤的風一點點沁入人的表皮，摸上去才發現已經涼透了。

天還未亮, 才沈寂沒多久的片場已經像是蘇醒似的，人群伴隨太陽升高一點點活動起來。群演們打著哈欠排隊領早飯, 被冷風吹的一個激靈，搓搓手揣兜裏，等著拿上熱氣騰騰的包子能捂捂暖。

“快點啊，別挑, 都一樣！”場務大聲說道。

今天早餐相當豐盛了。排在後面的人探頭一望，泡沫箱裏是幾十份包子雞蛋，有素包和肉包, 一旁桶裏盛著豆子熬出了花的濃稠豆粥，聞上去還有肉香, 大約是放了肉沫。

領頭的揪起一袋包子後，拿起邊上疊在一起的一次性塑料碗給自己盛了滿滿一碗，迫不及待舀一勺子入口後，立刻被燙得吸著氣, 挪到一邊吹涼了一邊大口大口喝。

他邊吃邊閑聊:“老早就聽說江老師大方了，這下可享受了一把。”

一旁或站或蹲喝著粥的人點頭附和。

以前可都是素包子和白粥, 要不就是一大鍋面條。江秋十一進組，連夥食都好了不少。

吃完之後，場務讓人把場地收拾了一通，一群人在外頭等著導演叫人。年紀大些的阿姨們趁機在空曠的地方跳起廣場舞，活動活動筋骨，旁邊的群演們自己找地兒坐著玩手機聊天，邊看看群裏還有什麽可以接的活兒。

[荒唐辯護]是部現代戲, 背景主要分校園與社會外景，場景挺多。等會兒要拍的就是外景。

頭天晚上拍了場大夜戲，今天一大早又要早早起床，劇組工作人員卻早已司空見慣，一邊布置場景一邊說話。

“江老師還沒過來嗎？不是說今天進組？”燈光師調控著燈具位置說道。

一旁擺放道具的歇下來吐了口煙圈，說:“大明星嘛，哪裏要起那麽早。”

“那不一定，他還挺好的。”

“嘖，你見過？”

“你剛吃的早飯都是江老師掏的，你說呢？”

……

一輛白色保姆車緩緩駛入，停在外面空地上，緊接著，已經換好戲服的江秋十拉開門，跳了下來。

“江老師！”

“江老師早上好。”

“哇江老師你這麽早就到了。”……

在外頭一塊兒跳廣場舞的工作人員瞬間湊上去，群演的目光也紛紛轉向了一臉溫和笑容、向大家打招呼的江秋十。

見江秋十背影遠去，他們又七嘴八舌討論起來。

“江老師脾氣真好！看起來真的很高！”

“他這個身高應該是真的有一米八。”

“對對對，他都不會耍大牌，不像上次那個xxx，理都不理人。”

“他一米八三，我剛剛搜了，看起來是真的。”

……

江秋十帶著助理徑直進入片場。

作為救場人員，江秋十也不矯情，反正本子已經看過，到場了和導演打過招呼後就坐下準備化妝。沒過多久陳雁回也來了，兩人化完妝坐在一塊兒念臺詞對戲。

兩人都是專業演員，臺詞記得熟，不用看本子也能脫口而出，二次合作令兩人熟絡不少。折騰半天，太陽已經升得老高，妝才畫好，下一步便是拍攝定妝照和宣傳海報。

化妝師是游導慣用合作夥伴，他的技術也相當不錯。瓶瓶罐罐刷下來，江秋十俊秀的面龐變得蒼白冷漠，因近期減肥而看起來瘦了不少的下巴更尖了。風吹起寬大衣擺，整個人都顯得瘦骨嶙峋。

然而他眼神中的光芒，執著又明亮，如風中永不熄滅的火光。

是查木。

是平日裏頹唐喪氣，孤僻高傲，偏偏一腔熱血愛伸張正義，這樣一個旁人眼裏看來只會憤世嫉俗的人，竟然去學了法律？

法律是嚴謹的，但法官具有相當寬松的量刑權。同一個案子，不同的法官，量刑結果也會有很大不同。查木向來喜歡為那些他認為“不公正”的判決打抱不平。

陳雁回飾演女主角白柳，她是未成年人校園暴力事件中受害人的姐姐，一審判決後她不願意接受該結果，四處求人要再次提起上訴，最終求到了正在導師律師事務所實習的查木身上。

一貫只和導師辯論的查木決定成為白柳的律師，他要真正利用法律武器去維護公平正義。

而導師，恰巧就是犯罪嫌疑人的辯護律師。他對查木說了這麽一番話:“我很高興看到你的改變。既然你為這世間不公而憤怒，那就站出來吧！用你的憤怒做最好的武器，去改變它。”

這句本不是江秋十的臺詞，然而他也背了下來，對著正在看劇本的陳雁回以詠嘆調念出。

整部電影都是走這麽個偏戲劇性的路子，臺詞誇張且帶著歌劇藝術色彩。

亂入的游導鼓掌:“不錯不錯。”

江秋十的臺詞功底，是他私下日日夜夜練出來的，吐字清晰，擲地有聲，帶著奇特的韻律。

見導演誇讚，陳雁回跟著小小鼓掌。緊接著，兩人便被抓去拍宣傳照了。

劇組這回的速度要快上不少，雅姐帶著長期合作的律師團隊看過合同簽約後，劇組馬上就開始進行了官宣。

原本默認自家正主出演主角的秦澤粉絲就有點尷尬。

tag都準備好了，結果現在只能看著江秋十的粉絲們刷。要撕吧……導演都發話了，人江秋十是救場的，不是搶角色的。

搶角色這事兒，如果自家愛豆是被搶的，那自然怨天怨地怨公司怨對家，為什麽連空氣都要排擠我家人見人愛的哥哥。

但是如果自家哥哥是搶人角色的那個……

那沒事了，我就喜歡哥哥這幅肆無忌憚的樣子，哥哥紅了就是好！

小道消息都要傳瘋了，秦澤為了一部大制作，放游導鴿子不說，還直接搶了張朔成的角色。雖然在圈內看來，沒簽合同那就不叫搶，但……粉絲怎麽可能會聽？

張朔成明面上一語不發，微博上照樣曬健身美食與廣告，實則暗地裏纏著公司做了推手。

公司領導都要被他煩透了。

給他自己買營銷的錢已經夠多了，還要給別人買，不當家不知柴米貴，買黑通稿這筆錢也不是說拿就拿的好嗎？公司走個賬報個銷流程很麻煩的。

在這場三方大戲中，江秋十悄無聲息退出戰場，兩耳不聞窗外事，一心只拍文藝片。

微博上已經出了定妝照和宣傳海報，主色調是血一樣的鮮紅與天藍色漸變，乍一眼望過去是半壁火燒雲的天空，殘陽如血。蒼白瘦削的查木占了左上方一大半，角度微側，眼神古怪。右邊陳雁回演的白柳滿面悲傷，其他幾個角色並列下方。

正上方，是瀟灑肆意的白色毛筆字——荒唐辯護。

從海報上看，江秋十占據明晃晃的C位，這令不少“事業粉”感到滿足，十哥牛批，一番大男主！

不愉快聲音也有，二次合作顯然給營銷號帶來不少素材，關於江秋十和陳雁回的關系再度被提上熱門話題。

官宣後，開機發布會定在三天後的某知名酒店。

因涉及換角風波，網絡上這部電影已經被炒熱了一波。江秋十、游緣導演、陳雁回……無一不是大熱點，來的記者媒體多，粉絲們也到場不少。一時間，閃光燈連成了片，錄音筆麥克風恨不得往人嘴裏懟。

江秋十穿著戲服，留著屬於查木的半長卷發，既帶著查木的頹唐又帶著江秋十本人的冷靜帥氣，糅雜成極吸引人眼球的魅力。

在屏幕前看直播的楓葉們再度尖叫。

“啊啊啊啊頹廢風格的十哥也好帥！”

“天哪這個卷發我死了，十哥怎麽這麽好看嗚嗚嗚嗚……”

“十哥又瘦了是嗎？天哪秋十要多吃飯保重身體呀。”

“應該是為了角色吧，十哥就是這麽一個好演員。”

……

粉絲們邊花癡邊心疼，主持人和記者們就沒那麽多心思了，一個接一個的問題，或犀利或挖坑，只等著人往坑裏跳。

雅姐也在看這場直播。

她心裏很是得意，圈裏沒腦子的藝人一抓一大把，不乏那種給了稿子都不會背的白癡美人。哪裏像江秋十，從來不需要團隊給他稿子，自己臨時發揮也不會出錯。

只是這個記者怎麽回事？

雅姐仔細看了看記者麥克上的標簽，決定下回拉黑這家媒體，不接他家采訪。

“請問江老師，你對網上的換角色一事有什麽看法呢？這個角色原來真的是秦澤來演的嗎？”男記者舉著麥克風大聲發問。

江秋十面色如常:“沒有看法，接到戲後我只需要負責把角色演好，這才是我的本職工作。”

記者可以提秦澤，他不可以，只要提到一句，不論說的是什麽都會被拿來大做文章。

中規中矩的回答令人有點失望，那人還要再問，已經被其他幾個和江秋十相熟的媒體擠到了一邊。

除極個別外，其餘都是工作室請來觀禮的不少關系不錯的媒體，精心準備的問題只會從方方面面體現江秋十敬業，效果很不錯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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